2011年6月从北京通州家中出发,已过古稀之年的画家景浩踏上了走遍万里长城的采风之行。他先后赴长城沿线考察27次,实地探访了关隘、古堡、故城271处,用八年时间完成了总长近600米的中国长城实绘长卷。
9月16日,景浩的新书《万里长城实绘》在北京国际图书节上首发。今年已经85岁高龄的他谈起这十年间走长城、画长城、写长城的点点滴滴,仍是神采飞扬、激情满满。
近日,景浩在通州“咱家书房”偶遇读者,交流长城考察创作故事。
2011年6月,景浩在嘉峪关石关峡长城写生。
■运河边长大的他从小就有长城情结
在小学五年级的地理课上,景浩第一次对长城产生了兴趣。“老师告诉我们,中国在世界上有两大著名的人工工程——大运河和长城。”作为土生土长的通州人,景浩对大运河再熟悉不过了,“那时的大运河岸柳依依、河水清清、鱼翔浅底、芦荻丛生,我有着深刻的印象。但那条规模宏伟、工程艰巨浩繁、气势磅礴的万里长城,我还未见过,不过它的名字却在我心中扎下了根。我曾多次想过,什么时候能登临万里长城,一睹它的雄姿。”
二十年后,景浩终于有机会登上了仰慕已久的八达岭长城。“后来,在去大西北的列车上,又看到了汉代和明代修筑的绵延数百里的黄土长城,虽经千百年风雨,依然屹立于大漠戈壁之上,使我震撼!”
1984年,邓小平发出“爱我中华,修我长城”的号召。景浩应怀柔县政府的邀请,参加了修复慕田峪长城的筹备工作,自此与长城结了缘。当时,他第一次萌生了走遍长城的想法,但由于财力和时间原因,一直未能如愿。
几十年飞逝而去,景浩走遍长城的想法始终未泯。2011年,75岁的景浩决定,趁自己还走得动,还有点精气神儿,把长城从头到尾走一遍,并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,把长城沿线现存的关隘、古堡、故城如实画下来,留给后人。
妻子非常支持他的行动,立即着手准备出行用品、筹措费用、设计路线。外甥则给他们开车做伴。“也有很多好心的朋友和学生劝我,年事已高,路途遥远,还是不去为好。”但景浩心意已决,他深信:“如果能把长城全部走访下来,我起码能多活十年。”
■27次长城考察累计行车3.3万公里
景浩的第一次考察就历时5个多月。他首站到达敦煌,踏访了玉门关、阳关、汉长城、河仓城、常乐城以及莫高窟、榆林窟,然后一路向东,直到辽宁省丹东市虎山长城,途经甘肃、宁夏、陕西、内蒙古、山西、河北、天津、辽宁、北京等九省(自治区、市)、74个县市。
“那时候还没有导航,我们只能拿着一张地图、一个指南针去寻访。有些地方路不好走,我们就带上行军镐,遇到坑啊沟啊就填。”途中,他们不止一次迷失在大漠戈壁深处、密林荒山之中,好在每次都能遇到好心人,最终化险为夷。为了尽可能接近长城、如实描绘,年近八旬的景浩一次次冒险攀爬险嶂危峰,数次被烈日晒脱皮。“幸运的是,我坚持下来了,而且就连万里长城第一楼九眼楼都爬上去了。”
每到一处,景浩都会找到当地的邮局,给自己的速写本盖上具有纪念意义的邮戳。“在甘肃寻访三墩长城故址时,邮局的工作人员听说我们是北京来的,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好多年没用的邮戳,还热心地为我们指路。”一路上,只要听说景浩大老远地来画长城,当地人都热情相助。“大家现在都有保护长城的意识,有的村民说,‘原来我们净拆,现在不拆了,长城不只是中国的,也是世界的。’”
回京后,景浩就着手整理资料、设计图稿。他运用传统中国画半工半写、单线平涂、青绛敷色的技法,把亲眼见到的长城关隘、古堡、故城以及收集到的史实和传说如实地绘入图中。在创作过程中,景浩又多次重返长城,不断补充细节。“有的地方反复去了三四趟,有的是去了几次都没有找对地方,有的是遇上了暴雨中途返回。”这期间,他积累了写生作品120余幅、照片5990张、录像100多个小时、日记91篇,累计行车3.3万公里。
2019年4月,景浩的“万里长城实绘”终于完成,共绘制幅长3.6米、宽0.72米的墨稿166幅,可单幅欣赏,也可首尾相接连缀成长卷,同时积累的草稿小稿更是积案盈箱。“八年时间,我埋在心里七十年的夙愿终于实现了。”
■把实地感受到的长城精神传播出去
从西到东,景浩在实地考察中发现,各地长城的修建方式并不一样,都是就地取材。“位于大西北的汉长城,多是沙土、红柳和芦苇一层层筑起来的;再往东,就是黄土筑的、石头修的。”长城的修建极为艰难,景浩一路也听到许多故事。“怀柔有个撞道口关,据村中老人讲,这一段是蔡凯将军督建的,工程质量最好。但由于用料多、进度慢,被人诬告贪污而被斩。后来朝廷来人调查,特为他平反,还为他修庙、立碑。”
在《万里长城实绘》中,景浩为每一幅画都配上了一段文字,内容涉及所绘长城的地理位置、历史上发生的重大事件、驻守长城的将士故事等,这些都来自他的一手考察。“每到一地,我都会找当地的老年人聊天,有些故事就是靠他们口口相传留下来的。”
让他印象最深刻的,就是河北董家口长城的一座“媳妇楼”。“戚继光从浙江带来三千军士,为稳定军心,允许带家眷守边。相传一天夜里遭遇偷袭,守卫的军士吴三虎受伤,他的妻子王月英把衣服被褥点燃报警,使援军及时赶到。后来,戚继光给王月英赏银千两,但她不要赏金,而是拿这些银子招募女兵守长城,还改名王学兰,要学习花木兰忠义报国。”景浩认为,现在研究长城,更应该把这些故事流传下去,把这样的民族精神传承下去。
这一路,景浩亲眼目睹了长城工程的雄奇、艰巨和智慧,感受到古代戍边将士的艰辛与忠贞,也从数十座市场堡、马市堡里,感悟到中国各民族之间长期相互依存、相互促进、水乳相融般的情感。同时,他也想呼吁,保护长城还有很多工作应该引起重视。“有些长城已经消失不见了,除去自然腐蚀,更多的是人为破坏。也有一些关口,我第二次去的时候已被修得‘面目全非’了,可见如何修旧如旧,也是一大问题。”
今年七月,景浩的“万里长城实绘”长卷在北京市政协展出,他还将长卷手稿捐赠给了通州档案馆。现在,他正在着手写一本《长城故事》,把自己考察长城的经历和收获,和更多的人分享。 记者 李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