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讲故事从来就不是“羊大为美”

日期:2021-06-11  来源:北京青年报

   《窥探》及其番外篇《窥探:捕食者》无疑是今年韩剧年中、甚至是年终盘点时,不可绕过的重要一章。

  “如果可以通过胎儿基因检测是否为精神病患者,肚子里的孩子被确认是患者,您是否会选择生下来?”《窥探》延续了韩剧近些年流行的高设定,直接将效果拉满,在开播之初便将观众的兴趣拉至最高点。

  该剧的英文片名《mouse》似乎更切近该剧的气质内核:小白鼠。剧中主角郑巴凛作为“恶二代”是其父亲“换脑手术”的实验对象,导演崔俊裴开集便用一组蛇与鼠的镜头给出了故事的隐喻。在我们的常识中,蛇是鼠的天敌,然而,镜头下却是老鼠咬了蛇。剧外,编导与观众一起,随着剧情的推进共同进行一场社会思想实验:恶究竟是先天基因的缔造?还是能被后天环境所改变?

  具体来说,《窥探》的设定是这样的:如果精神变态的基因可以从胚胎状态中检测出,被识别出携带此基因的胎儿有99%的可能是共情闭合的变态杀人狂,剩下1%的可能是:这会是一个天才。这个几率要不要赌?敢不敢赌?

  如若不敢赌,由此通过堕胎法案,涉及的是胎儿是否有人权的伦理问题。尤其,对于法律层面与宗教层面都反对堕胎的韩国来说,这一思想实验与现实的语境发生着粘连,并具有十分切实的指向性。女性是否对自己的身体享有权利?胎儿又能否算“人”?在2020年的韩国,除一些特殊情况之外,女性堕胎仍会面临刑罚,有关堕胎的合法化问题的讨论也一直处在舆论的中心。

  如果要以99%绝对的、压倒性的大多数去抹杀掉那1%的生存权,这种边沁式功利主义的做法,将所有的价值都表述成一种通用的货币价值。用99%与1%精确地比较利益、计算得失,如此做法意味着冰冷地计算牺牲与代价。

  可是,选择牺牲谁?谁又“应该”被牺牲呢?这个“应该”又有谁有审判的权利呢?

  这个经典的“电车难题”,被裹上了一层软科幻的外壳,再次被推出。尤其,剧情还烧脑地夹杂了两个“恶二代”,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变态凶手?是看起来情感淡漠的医生?还是正直的新人刑警?能否有人能够打破99%的魔咒?悬疑之上再叠反转,甚至于魔幻地安排了脑前额移植手术,换脑后剧集的重重迷雾又浓了一度。

  《窥探》首先抛出来的全民选择是,25年前,轰动一时的杀人案后,以一票之差,最终未能通过堕胎法案。然而,当时间线拉到25年后,当时幸存下来的、携带精神病态基因的两个孩子长大了,震惊全国的连环杀人案又再次发生,凶手是他们中的哪一个?变态杀人犯的孩子,是不是必然会长成一个杀人犯?这种宿命式的“被预判了的预判”,是否还有翻盘的可能呢?

  犯罪预防,这样的社会思想实验,一直是创作的热门命题。不止韩剧,远到菲利普·迪克与斯皮尔伯格的《少数派报告》的预知犯罪,近到号称“社教派”的台剧《我们与恶的距离》……疑罪应当从有还是从无?犯罪预警的警戒线应设置在动机还是行为?

  又该如何面对和理解“纯粹之恶”?《窥探》故事的第二层同样在于此:当我们定义“法”时,是选择实证主义的绝对中性之法?还是选择非实证主义的、包含了良与恶之判定的、正义绝对性的法?

  精神变态的杀手,固然在脑科学的研究层面被部分地验证存在着基因缺陷,或是脑神经共情回路的闭合。但后天的环境,社会的环境能否将这株“恶”结出天才之果,社会的悲剧能否有挽回的机会?因为共情缺失导致的先天人格障碍,会不会必然引发后天的“恶”?基因就如同人搭载的出厂设置,如何编写自身的“程序”还要看现实代入的公式如何,就这样,《窥探》的叙事野心又想将“社教派”纳入囊中。

  当然,这还源于故事的构思来自韩国一个真实的案件,2017年仁川发生了一起惨案,“仁川小学生被杀事件”,虐杀女童的是一个19岁的女孩。当被问及有何遗憾时,她在被害者家属面前回答道,“天气这么好,我却无法出去欣赏樱花”。而《窥探》结局处作为“恶一代”的韩书俊说了同样的一句台词:“这种天气还不能去赏花,好伤心”。在社会悲剧面前,人们的理性与认知会找寻一种“合理”的回答。所以有了种种面向“恶之因”“恶之花”“恶之果”的思考。

  随着故事展开,解谜的线索逐渐深入,悬疑与软科幻的壳子层层剥落后,故事的内核还是韩剧的三板斧——在爱的呼唤与反思中去讲:人有选择。这样,兜了一个圈,《窥探》故事似乎回到了2020年热门韩剧《恶之花》的回答:男主父亲的杀人犯基因,如同锁在他血管上的诅咒,但他仍在与妻子的爱中一次次地与命运抗争,最终获得了成功。不过,主人公郑巴凛将《恶之花》的社会思想实验向前推进了一步。

  换脑手术的魔幻设定,新的大脑让故事主角拥有了再选一次的机会,“我是谁”,我到底是“好人”还是“坏人”?郑巴凛身上被涂上了一层追问自我的色彩,这个包含哲学式挣扎的角色极易让人跳戏到《拆弹专家2》中刘德华饰演的潘乘风,失忆后被“洗”为一张白纸的潘乘风,在做好人与做坏人之间反复横跳。他的选择,善恶一念之间,“信,就是警察;不信,就是恐怖分子”。关键在于,信念与选择。而人之为人,就在于人有选择。

  类似的,《窥探》的结局处编剧让郑巴凛与儿时的自己相遇,让这个没有共情能力的杀人狂,能够忏悔、感受痛苦、希望赎罪。他向上帝祈祷不想变成怪物。图穷匕见,剧情的重点再次转了个圈儿,编剧最终的企划意图终于露出:将对现实的思考嫁接到了心灵与信仰的力量上,最终解决的办法在于忏悔之心。

  在极限设定里“狂飙”、经历三次急转弯的强反转,可以理解为是剧情的起伏与悬念。同时也暴露出了编剧驾驭高设定故事的短板,伦理、科学、社教、宗教……《窥探》可以算是麦基所说的以情节见长的“大故事”,然而,这个大故事内里是“设定”撑起来的虚。似乎只要当叙事节奏足够快、反转足够多,观众便可无暇去细究其合理与否,可谓是一力降十会。

  然而,一个好的故事不见得是“大故事”。比起对角色人性幽暗处浓重的描摹,《窥探》花在悬疑之“骨”衔接上的笔墨显得过于简笔画、太儿戏了。精彩的设定可以撑起“炫技”,却也容易让角色成为在极限设定里“跑酷”的工具人,再次去人性化,从而失去获得观众真实感的投名状。可以说,若继续向极致浮夸的“天空之城”攀登,韩剧那些关注的现实问题必定会被再次“折叠”。

  韩剧《窥探》显然走的是复制美剧的模式,但这类悬疑罪案韩剧还有“回头路”可走吗?还是只能将“跑酷”进行到底了呢?

(责任编辑:王福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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